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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薇:虐女、仇女的“好汉”们(《两性的战争:明清小说中的性别问题研究》之一)

古小说研究 古代小说网 2022-08-09

杀戮是战争的标志性行为。相处了几千年的两性之间不断地产生着各种各样的仇恨,尤其在婚姻中,绝大多数婚姻积累着的都是看不见的仇恨。古今中外,两性在婚恋中相恋相杀的故事多不胜举。

直到当代,两性之间的杀戮仍然在持续着。一切的杀戮和杀戮的想法都是有情感倾向和目的性的,不同时代的男女相杀的社会背景、意识形态和价值基础都不同。

目前西方社会中出现了“非自愿处男运动”,男性们以多种方式组成团体,团体成员们都有很深的“厌女思想”,他们在网站的论坛中发泄自己对女性的厌恶和仇恨,甚至发动恐袭,一篇来自“界面”的著名网络文章中说:

《“非自愿处男”运动中的厌女思想来自文学经典?

一个月前,Alek Minassian驾驶着自己租来的汽车(横冲直撞)驶过多伦多商业区,造成了10人死亡和至少16人受伤。警方通过分析Minassian的上网行为——在他加入的一个“非自愿处男”(即involuntarily celibate,指身不由己的单身或禁欲者,网上一群厌女团体常用这个短语指代自己)交流论坛里——很快挖掘出了他发动袭击的动机:他是在报复那些曾经拒绝过他的女性(表面上是袭击所有人)。

 他通过这次恐怖袭击公然宣布:“非自愿处男运动”开始了——尽管他并不是第一个声称自己是非自愿处男并把没有性生活当作制造大规模暴行借口的人。……

正如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名句:“男人担心女人会嘲笑他们,而女人则担心男人会杀了她们’。[1]


古代小说中,男性对女性的杀戮,最集中而鲜明地表现于《水浒传》中。著名的“武松杀嫂”、“宋江杀阎婆惜” 、“石秀杀嫂”都是男性“明杀”女性的典型代表。在这几场杀戮中,我们了解了作者的性别观念,看到了他变态的性意识。

首先,我们来看“武松杀嫂”。

川剧《武松杀嫂》剧照

武松因潘金莲与西门庆有奸情,毒杀丈夫武大郎,就杀了潘金莲给哥哥报仇,杀嫂的经过是:

 (武松)叫土兵取碗酒来,供养在灵床子前,拖过这妇人来,跪在灵前,喝那婆子也跪在灵前。武松道:“哥哥灵魂不远,兄弟武二与你报仇雪恨!”叫土兵把纸钱点着。

 那妇人见头势不好,却待要叫,被武松脑揪倒来,两只脚踏住他两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查”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血流满地。四家邻舍,吃了一惊,都掩了脸,见他凶了,又不敢动,只得随顺他。


对于“武松杀嫂”的描写,到了《金瓶梅》中就变得更加血腥:

昆曲《武松杀嫂》剧照

 这武松一面就灵前一手揪着妇人,一手浇奠了酒,把纸钱点着,说道:“哥哥,你阴魂不远,今日武松与你报仇雪恨。”

 那妇人见势头不好,才待大叫。被武松向炉内挝了一把香灰,塞在他口,就叫不出来了。然后劈脑揪番在地。那妇人挣扎,把䯼髻簪环都滚落了。

 武松恐怕他挣扎,先用油靴只顾踢他肋肢,后用两只手去摊开他胸脯,说时迟,那时快,把刀子去妇人白馥馥心窝内只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那鲜血就冒出来。那妇人就星眸半闪,两只脚只顾登踏。

武松口噙着刀子,双手去斡开他胸脯,扎乞的一声,把心肝五脏生扯下来,血沥沥供养在灵前。后方一刀割下头来,血流满地。迎儿小女在旁看见,唬的只掩了脸。武松这汉子端的好狠也。

可怜这妇人,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亡年三十二岁。但见:手到处,刀落时。七魄悠悠,已赴森罗殿上;三魂渺渺,应归枉成城中。好似初春大雪压折金钱柳,腊月狂风吹折玉梅花。

 这妇人娇媚不知归何处,芳魂今夜落谁家?古人有诗一首,单悼金莲死的好苦也:堪悼金莲诚可怜,衣裳脱去跪灵前。谁知武二持刀杀,只道西门绑腿顽。往事看嗟一场梦,今身不值半文钱。世间一命还一命,报应分明在眼前。


秦腔《武松杀嫂》剧照

 虽然两个作者都是写“武松杀嫂”,但在增加了血腥场面描写得基础上,《金瓶梅》作者明显又比《水浒传》作者渗入了更多的个人情感倾向。对于这场男性对女性的杀戮,《金瓶梅》作者慨叹“武松这汉子端的好狠也”,遗憾“可怜这妇人……青春丧命……红粉亡身”,并将潘金莲比作被大雪压折的金钱柳、被狂风吹折的玉梅花。

他可惜这样娇媚的女性,“芳魂今夜落谁家?”还为此写了一首诗,说明潘金莲的死值得同情。但虽然如此,他还是在结尾处表示她之所以会死得这么惨,就是报应不爽的结果。小说的隐含作者认为一命还一命是应该的,不过所不同的是,他也认为强大的男性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杀害柔弱的女性是很过分的事情。

他用花柳比女性,也说明他的潜意识中有对女性的喜爱和同情。他用比《水浒传》中更血腥的文字描写潘金莲之死,其目的并非强调她的该死,而是要突出武松的凶残,和主观地为自己的小说增添精彩场面,以期吸引读者。

越剧《武松杀嫂》剧照

而《水浒传》作者则不然,我们看他写女性不是淫妇、荡妇,就是夜叉、男人婆,淫妇、荡妇都要不得好死,只有夜叉和男人婆才能侥幸活下来,但必须以丧失一些女性特质为代价。

很多人读《水浒传》都不能理解书中这么多“好汉”,居然都对女性有仇恨心理,如果放在当今,如前文所说,这些“好汉”可能都是“非自愿处男”组织的成员。

他们个个有着钢筋铁骨,发达的肌肉和强健的体魄,但绝大部分却似乎完全没有对性爱的渴求,而且还都处于青春年少的时候。即便我们假设他们都是正常人,只是作者没有描写他们这方面的生活而已。

那么,也可以说明,作者在描写人物性格和人物生活方面是有缺陷的。他一味追求“柳下惠”型“无性男”,觉得只有这样才说明他们有着纯洁的内心。身体与心理的发育在小说人物描写上不能同步,使得这些“好汉”成为人格扭曲、不健全,性心理变态者。

武松、宋江、石秀都是好汉中的好汉,《水浒传》中的顶尖人物。结果他们一个比一个对女性凶残,而且都是在女性的鲜血和生命的代价中成就了“英雄”事业。

果禅绘《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将全图》

难怪《水浒传》开篇便说这些人是一群妖魔:

 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到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

 住持真人对洪太尉说道:“太尉不知,此殿中当初是祖老天师洞玄真人传下法符。嘱付道:‘此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碑,凿着龙章凤篆天符,镇住在此。若还放他出世,必恼下方生灵。’如今太尉放他走了,怎生是好?”


而后文中,作者也的确写这些魔君大都是天阉的男性,只留下了禽兽般莽撞和无知的品行,在对女性的伤害和仇恨上,都是不遗余力的。在作者心中,英雄都不能对女性有好感,起了爱念的男性就都是道德不完美、事业无成的人。作者不仅极为轻视女性,而且认为女性是带给男性不幸的因子,女性是祸水。

京剧《宋江杀惜》剧照

我们再来看他描写宋江杀阎婆惜。最初给宋江介绍时说阎婆惜是:

 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他那阎公,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

 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个行院不爱他!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几次,我不肯。……

 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金莲窄窄,湘裙微露不胜情;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星眼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金屋美人离御苑,蕊珠仙子下尘寰。


川剧《宋江杀惜》剧照

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又一身才艺的女性当然是人见人爱,音乐和文化的熏陶使她的头脑比不识字的妇女要聪明许多,情感也必然更加丰富。

但是,宋江却是完全相反,“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

在作者心中,只要是“好汉”,就不能喜欢和向往女性。并且要表现出对女性的厌恶和不屑,才能充分证明他是一个好汉,最好还能杀女人,就更加值得景仰和称道了。可以说,《水浒传》作者在性别描写中携带出一种变态的两性观。

再看他写宋江和阎婆惜相见饮酒的场面,就更是尴尬,不由得让人怀疑宋江是性冷淡者,看他木木呆呆,一言不发,“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甚么都不做声?押司,你不合是个男子汉,只得装些温柔,说些风话儿耍。’宋江正没做道理处,口里只不做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连环画《宋江杀惜》

连阎婆都要嘲笑他不是男子汉,不喜欢异性的男人不代表他就心地纯良、没有邪念,只能说明他生理心理发育不正常。

宋江、阎婆和阎婆惜在一起喝着闷酒,一个卖糟腌的唐牛儿来找宋江,宋江想借他逃遁,结果被阎婆说破:

 押司不要使这科分。这唐牛儿捻泛过来,你这精贼也瞒老娘!正是“鲁班手里调大斧”!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乐,有甚么事务得发作?你这般道儿,只好瞒魍魉,老娘手里说不过去。……

 押司没事睬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横死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


阎婆也看出宋江根本无心女人,“宋江是个真实的人,吃这婆子一篇道着了真病,倒抽身不得。”这就也证明了阎婆所言非虚。

连环画《宋江杀惜》

阎婆惜发现宋江私通贼寇,并威胁说要去报官时,宋江起了杀心“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颡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宋江怕他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

他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却要杀女人灭口,且杀人之后,并不敢承认,抱头鼠窜,亡命天涯,哪里有一丁点英雄好汉的气魄。后来的故事就更是无论邻里大众、官府上下,都因为常受宋江恩惠,行事都偏向他,阎婆一对母女惨遭欺凌不必细数。

武松、宋江杀的最起码还都是和自己有亲戚或亲近关系的女人,作者觉得这还不够彰显男性的威风,尚且杀不尽他所谓的淫荡之妇。于是,闲事管到别人家的石秀又上演了一场“杀嫂”的好戏。

说石秀是“拼命三郎”,又似思维粗糙,潘巧云与和尚刚一眉眼送春,石秀便马上捕捉到并立刻心领神会,然后又一步步把二人的前后行径都看得真真切切,我们就不能说他是一个心智不全的人,不仅不是,他似乎对男欢女爱异常敏感。

程十发绘石秀

但是他又是《水浒传》中一个典型的身体强壮但对女性毫无兴趣的男人。在众多男性都为潘巧云颠倒着迷时,他在一旁尽收眼底且暗自冷笑:“石秀却自寻思了,气道:‘哥哥恁的豪杰,却恨撞了这个淫妇。’忍了一肚皮鸟气,自去作坊里睡了。”

读者此时并不能了解石秀的真实心理,他到底是真心替杨雄生气,还是他潜意识中妒忌杨雄有这样一个美貌的妻子?他若不是也对潘巧云产生了过度关注,又怎么会在一段时间内把绝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我们看他对这件事简直是牢记在心,并且显示出了非凡的兴趣:

且说这石秀每日收拾了店时,自在坊里歇宿,常有这件事挂心,每日委决不下,却又不曾见这和尚往来。每日五更睡觉,不时跳将起来,料度这件事。只听得报晓头陀直来巷里敲木鱼,高声叫佛。

 石秀是个乖觉的人,早瞧了八分,冷地里思量道:“这条巷是条死巷,如何有这头陀连日来这里敲木鱼叫佛?事有可疑。


戴敦邦绘石秀

石秀从此不该叫“拼命三郎”,应该改作性爱“福尔摩斯”。这还没完,石秀先杀了和尚,后又撺掇杨雄:“‘哥哥只依着兄弟的言语,教你做个好男子。’杨雄道:‘贤弟,你怎地教我做个好男子?’石秀道:‘此间东门外有一座翠屏山,好生僻静。哥哥到明日,只说道,我多时不曾烧香,我今来和大嫂同去,把那妇人赚将出来,就带了迎儿同到山上。小弟先在那里等候着,当头对面,把这是非都对得明白了,哥哥那时写与一纸休书,弃了这妇人,却不是上着?’”

挑唆人家夫妻不和,还怂恿杨雄休妻,他一个天阉的便罢了,却想要天下男人都和他一般。

两个“好汉”将一个女人骗到翠屏山,当潘巧云请求杨雄看在夫妻情分上原谅她时,石秀却在旁一再催促杨雄:“哥哥得知么?这般言语,须不是兄弟教他如此说。请哥哥却问嫂嫂备细缘由。……哥哥含糊不得,须要问嫂嫂一个明白备细缘由。”

在男性朋友的催促下,杨雄为了面子只能狠下心来。两个“好汉”杀了两个女人,其过程是:

京剧《翠屏山》中索明芳饰潘巧云

 杨雄道:“兄弟,你与我拔了这贱人的头面,剥了衣裳,我亲自伏侍他。”石秀便把那妇人头面首饰衣服都剥了,杨雄割两条裙带来,亲自用手把妇人绑在树上。

 石秀也把迎儿的首饰都去了,递过刀来说道:“哥哥,这个小贱人,留他做甚么?一发斩草除根。”杨雄应道:“果然,兄弟把刀来,我自动手。”

 迎儿见头势不好,却待要叫,杨雄手起一刀,挥作两段。那妇人在树上叫道:“叔叔劝一劝。”石秀道:“嫂嫂,哥哥自来伏侍你。”杨雄向前,把刀先挖出舌头,一刀便割了,且教那妇人叫不的。

 杨雄却指着骂道:“你这贼贱人!我一时间误听不明,险些被你瞒过了。一者坏了我兄弟情分,二乃久后必然被你害了性命。不如我今日先下手为强。我想你这婆娘心肝五脏怎地生着,我且看一看。”

一刀从心窝里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杨雄又将这妇人七事件分开了,却将头面衣服都拴在包裹里了。


电视剧《水浒传》中潘巧云、裴如海剧照

很变态的是,杨雄居然让石秀把潘巧云的头面首饰衣服都剥了,石秀不仅完全服从,还自告奋勇也把迎儿的衣服也剥了。那么说潘巧云和迎儿两个女人此时此刻已经是不穿衣服的了?可笑石秀“不近女色”到如此地步,真是作者思想的最好代言人和践行者。

和女性亲热没有兴趣的男人,却在剥去别人妻子衣服的时候毫不犹豫,奋勇向前,不知是石秀心理有病还是作者有虐女情结。纠缠了两回的内容,石秀终于完成怂恿杨雄杀妻的愿望,也让作者大大地舒心了一回,完成了他虐女的理想。

我们也不要忘记石秀与潘巧云父亲初见,他自报家门时说:“先父原是操刀屠户。”屠杀是他从小的看家本领,并不曾在残忍杀害潘巧云的时候,因潘巧云的父亲曾经给予他厚爱和恩惠而产生过一丝一毫地愧疚与迟疑。

戴敦邦绘杨雄

在其他小说中,男性因发现奸情而杀害女性的例子还有很多。如,《型世言》第二十九回还讲了一个只因怀疑妻子与人有奸情就将其杀害的故事:

徐公子就提了头过去,道:“小人徐州同子徐行,有妻真氏,与义男婉儿通奸,小人杀死,特来出首。”那饶县尊就出位来,道:“好一个勇决汉子,只不是有体面做的事。”


县令的考语很明显,说明男人因为妻子与别人有奸情便将其杀害,并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更不是法律允许的事。

接下来县令又发现其实他妻子并未与人有奸情:

中华书局整理本《型世言》

 进房,却见床上一个没头女尸,身上几剑,连被砍的,身上还紧紧裹着一条被。县尊看了道:“小厮尸怎不在一处?”道:“在灶前。”

到灶前,果见小厮尸横在地上,身中一剑,上身着一件衣服,下身穿一条裤子。县尊叫扯去裤子,一看,叫把徐行锁了,并和氏、翠羽都带到县里。道:“徐行,你这奴才,自古‘撒手不为奸’。他一个在床上,一个在灶前,就难说了。况且你妻子尚紧拥着一条被,小厮又着条裤,这奸的事越说不去了。若说平日,我适才验小厮尚未出幼,你仔么诬他?这明明你与妻子不睦,将来杀死,又妄杀一个小厮解说。你欺得谁?”

叫取夹棍,登时把徐行夹将起来。徐行道:“实是见一和尚扒墙进真氏房中,激恼杀的。”县尊道:“这等小厮也是枉杀了。你说和尚,你家曾与那寺和尚往来?叫甚名字?”

 徐行回话不来,叫丢在丹墀内。叫和氏道:“真氏平日可与人有奸么?”和氏道:“真氏原空房独守,并没有奸。只是相公因嫖,自己不在家,疑心家中或者有奸情,镇日闹吵。昨晚间就是婉儿并不曾进真氏房中,不知怎的杀了真氏,又杀小厮。”

 叫翠羽,翠羽上去与和氏一般说话。县尊道:“徐行,你仔么解?”徐行只得招了,因疑杀妻,恐怕偿命,因此又去杀仆自解。

县尊大恼,道:“既杀他身,又污他名,可恶之极!”将来重打四十。


江苏古籍出版社整理本《型世言》

男人自己到外面嫖妓女,回家怀疑妻子与别人有奸,就一下子杀害两条性命,即所谓“既杀他身,又污他名”,此时作者的态度是愤愤不平的,最后县令断案:“真氏当傲狠之夫,恬然自守,略无怨尤,贤矣。徐行竟以疑杀之,且又牵一小童以污蔑,不惨而狡欤?律以无故杀妻,一绞不枉。把徐行做了除无故杀死义男、轻罪不坐外,准无故杀妻律,该秋后处决。

《济公全传》第一百十四回中的一个和尚,杀妻以后遁入空门:

 沈妙亮说:“和尚你有多大来历!”和尚说:“我有几句话你听听:昔日英名四海闻,杀妻访道入玄门。涵陵赐汝分光剑,方入三清古道门。”……

 沈国栋,在外面威名远震。常出外保镖,家中妻子曹氏,两口人过日子。这天沈国栋歇工在家,出去正在茶铺子喝茶,旁边有一个人谈闲话,这个人说:“世界上的事难说。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肖。如沈国栋在外面保缥,是个英雄。家中妻做出那些鲜廉寡耻之事,可惜沈国栋那样的英雄,叫妻子给毁了。


老二酉堂刊本《济公全传》

后来,沈国栋捉奸在床,就把妻子给杀了,然后靠出家逃避罪行。虽然古代对于杀妻,不管其妻是否有奸情,也是不被法律容许,但是很多小说对于男性因捉奸而杀妻的态度还是有所同情的,甚至还将其表现为一种英雄行为。



注释:

[1]Erin Spampinato:《“非自愿处男”运动中的厌女思想来自文学经典?》,来源:《界面新闻》,2018年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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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中国社会科学院资助出版项目《两性的战争:明清小说中的性别问题研究》,经作者授权刊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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